清冷……这个词，还真是恰当。
没有亲眼看见过海底的人，大抵都会以为这里十分热闹，可是偌大的海底，却只有这么几条鱼游来游去，素日所见，无不清冷。
“其实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，因我并不怎么喜欢水，所以也甚少去想象，水里面是什么样的景象。”尹玉棠发觉他神态的变化，解释了一下。
他点头，“我明白，你曾经是淹死在水底下的，当然会不喜欢这里了。”
这些话说得无比平常，好像只是在说一件你昨天有没有洗脸这样的小事一样。
可是对于他的身份，尹玉棠必然是猜到了的，所以他随口说出的那些话，听进尹玉棠的耳朵里，必然就别有一种意思。“我想你好像误会了什么。”
“是吗，那都不重要了。”他根本没有给尹玉棠去纠正他的机会，转眼间，那个气泡似的结界就把他们带到了这水下的一处洞府来。他侧过头来，“到了。”
这里？！
这里就是他想要带尹玉棠来走走的地方？
可这里未免太诡异了。比起他们一路过来经过的水底下更加清冷，还要更加阴暗。
却见他一拂手，撩起了那覆在夜明珠上的水草，这一处洞府才算是有了些光亮，尹玉棠跟着他走了进去，始终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。
和人世间她所见过的所有洞府不同，这里的整座洞府规模不小，但却是石头建的，更加古朴一些，粗犷不拘小节……
不过能够住在这里的人，大概也是个住惯了石洞的家伙吧。
“这不会就是你的洞府了吧。”尹玉棠看了看周围，问道。
“如何？”他问。
“也，还好吧。”只能用一句还好来形容当下的心情，毕竟和她所见惯了的一切都相差极大，“只不过，你长长久久一个人住在这里，不觉得难受吗？虽然，你是玄武神君。”
在听了尹玉棠的玄武神君四个字以后，他非但没有恼怒，反而慢慢笑了。
果然是他。
“你带我来这里，应该不只是想要让我看看，你这么多年来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吧。”尹玉棠继续试探着，想要攻破玄武的底线。
“你猜错了，我就是为了让你来看看，我住在什么样的地方。”
出乎意料的是，玄武对于把她带到这里来，没有其他的目的。
“为什么？”难道要尹玉棠相信，玄武费这么大劲把她带来，只是为了让她看看这里的一切？真的就这么简单吗？
“我曾经答应过你的，要带你来看看。”玄武说。
答应过她的？！应该是答应过妗娘的吧……
那时，玄武第一次去见妗娘，他好不容易可以出现在她面前了，一直以来，他们只能通过回音螺交流，他知道妗娘和姑姑以及姑父住在一起，妗娘问他和谁住在一起，他说是自己，一直以来，都只有自己。四方神兽自有生之日起，便无父无母，无亲无故，孑然一身，一无所有。他和妗娘讲述自己住在海底，自己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，妗娘生活在海边上，对大海充满了好奇，她很想亲眼见识见识海底是什么样子的，而玄武的描述更加让她动心，迫不及待的想要亲眼看看他所说的这个地方。
而玄武也答应了她，会带她到海底来看看的。
只是这个承诺没有机会兑现，玄武就发现，妗娘有一个心上人。
“……你不是说过，你很喜欢大海，很想知道海底是什么样子的吗？亲眼看到，可能会有些失望吧。”玄武说，“这也难怪了，都已经上千年了，北海早就不复昔日那般兴旺了，如今连许多分支都已经干涸，比起当年，现在这里算得上是惨淡了。”
“你的心愿，只是想要带她来看看海底下的世界吗？如果是这样，你为什么要把村子里的人都带到海底来呢？”尹玉棠有意撇清她和妗娘之间的联系，避免让玄武继续误会下去。
可是这点小心思，却被玄武看得清清楚楚，他的笑特别温柔，抬起手便要抚摸她的头，尹玉棠吓了一跳，下意识避开，毕竟对她来说，眼前这个人不过是刚刚认识不久的一个人，甚至是对整个村子的人都具有威胁的，她可实在没办法与他亲近。
玄武没有介意，只是说，“你不需要特别提醒我，我在这世上生存了许久，自有天地之时开始，我便在了。我比你更清楚转世轮回的意义。”
“真的是这样，那你为何还要把我带到这里来？”
尹玉棠质问道，既然他的目的并不是要让她代替妗娘来看一看这海底的风景，为什么还要打伤郑钰，趁机将她掳走带到这里来呢？
“我清楚转世轮回的意义，是因为，它根本没有意义。”
对于玄武来说，转世轮回，不过是一切又重新开始了而已。“人类的生命，脆弱不堪，百年一场轮回，是喜也是悲。可是在我这里，轮回与否并没有什么意义，在我漫长的生命中，人的一世不过短短一瞬罢了，而魂魄不灭，则是永生。”
他在意的，是魂魄，眼前死而复生归来的，依旧还是当初的人。
她们都是罗刹女，而且，她们长得一模一样。
“真可惜，听了你的话，让我一点都不觉得心情变好了。”尹玉棠不可能认可他的说法，她不是妗娘，而妗娘，也不过是罗刹女众多转世之中的其中一世罢了。“不过你在找的人，早就不在了，不管你接受还是不接受，这都是试试。或许说，不是在她死的时候，而是在你的心意输给她的心意的时候，你就根本没有资格谈什么意义了。”
她不是妗娘的代替，她们撑死了都只是可悲的拥有同一种宿命罢了。
她的态度坚决，甚至连这一点都很像妗娘。“……你说话的语气，和她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。”
“所以呢？”尹玉棠问，“所以，你认定我和她拥有同样的灵魂，你想怎么做？就像你曾经将她掳走一样，如今，你也趁我不备将我掳到这里，但是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，她不喜欢你，我也一样。”
“不是，不是代替。如果你以为，我把你带到这里，只是把你当成了她的代替，那你就错了。”他望着尹玉棠，那双空灵的眼睛开始令她害怕起来，他说，“别担心，我会让你把一切都想起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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